吴其尧:文学翻译背后的理解
2020年12月9日下午,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吴其尧教授应郭国良教授之邀,做了题为“文学翻译背后的理解”的讲座。
讲座伊始,吴教授向大家介绍了《通天塔之后》(after babel)一书,表示他非常赞同作者提出的“understanding as translation”这一观点,“翻译即理解,在文字、文学、历史和文化所交织的意义之网中来回反复,永无止境”。吴教授认为,“中国典籍走出去”应该先于“中国文学走出去”。但,中国典籍的“走出去”绝非易事:中国典籍英译存在极大的困难,尤其在对典籍的字词理解方面,很多知名翻译家可能也无法避免犯错。吴教授以对“破”、“处”、“士”等字词的理解和翻译为例,将他的细致研究娓娓道来。
首先,“读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”中的“破”应该怎么理解?吴教授提出,根据张相先生的《诗词曲语辞汇释》,“破”字在古诗词曲中有五种含义。“读书破万卷”中应为“尽也;遍也”的意思。而在清代学者仇兆鳌的《杜少陵集详注》中,对于“读书破万卷”中的“破”列举了三种解释:一为“胸罗万卷,故左右逢源而下笔有神”;二为“书破,有韦编三绝之意”;三为“识破万卷之理”;后人总结为“突破、磨破、识破”三破。吴教授认为这些含义似乎都讲得通,这也恰恰体现出了钱钟书先生在《七缀集》中提出的诗歌语言“虚涵数意”的修辞特点。那么究竟该如何翻译“破”呢?吴教授“将翻译视为一种理解”,认为“不同的翻译就是不同的理解版本”,并列举了三种较为权威的译文。一是美国著名汉学家、哈佛大学荣休教授宇文所安在the poetry of du fu一书中的译法“in reading i wore out ten thousand scrolls, i seemed helped by the gods when using my brush”。宇文所安将“破”译为“wear out”,显然是采用了“磨破”的意思;二是新西兰诗人路易·艾黎的译文“studied hard, read widely; my pen seemed inspired”。他将“破”译为“read widely”,没有译出“破”字的含义;三是许渊冲先生的译文“having ten thousand volumes read, i wrote as if by god i was led”,吴教授认为这一译文符合许先生一贯的译诗风格,但“having read”似乎并不能完全反映“读尽”、“读遍”的意思,勉强可以认为是“读过”,但这个“过”尚不能理解为“突破”或“超过”。基于以上的研究与对比,吴教授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,认为不妨将“破”字译为“having finished reading”,庶几可以涵盖“破”字的“读尽”或“读遍”之意。
其次,吴教授分析了对中国古诗词中“处”的理解。吴教授提到,自己曾经看到日本学者对中国古诗词“处”的研究,称“处”既可以表示地方,也可以表示时间。吴教授对后者一直存疑,因此在业余读书之时留意搜集,的确发现了一些相关证据。在《诗词曲语辞辞典》一书中,王鍈先生提出,岳飞的《满江红》词首句“怒发冲冠,凭栏处,潇潇雨歇”的“处”字令人费解,既然已经指明所凭靠的是栏杆,为何还要在后面加上“处”?经过分析和研究,王鍈先生发现“处”有时不指处所,而是指时间,并且搜集了大量的例证;比如,在杜甫的《述怀》中,“汉运初中兴,生平老耽酒。沉思欢会处,恐作穷独叟。”中的“欢会处”就是指“欢会之际也”。那么该如何翻译“处”呢?以《满江红》词首句为例,吴教授列举了一些名家的翻译。比如,许渊冲先生在《唐宋词一百首》中将其译为“wrath sets on end my hair, i lean on railings where i see the drizzling rain has ceased”,把“处”译成了“处所”。另外,徐忠杰先生在《词百首英译》中译为“my hair bristling with ire, i grimace in pain/ my grip on a rail, at a lull in a rain”;吴教授认为这种译法可圈可点,已经包含了时间观念。结合以上译文,吴教授也给出了自己的译文:“when i lean on the railings, my hair bristles with anger; and meanwhile i see the drizzling rain has ceased”。吴教授指出,很多名家在翻译“处”时都忽略了其时间的意义。为此,他再次表达了对宇文所安先生的敬佩之情,宇文教授将上述杜甫《述怀》的诗句翻译为“the han’s fate now for the first time rises ane